都说这代年轻人宁可送外卖也不愿当工人，不过这家工厂也许会让他们改变想法。
光看大楼外墙和园区景致，我还以为是一个互联网大厂或是高端科研机构。走进去才发现是布满机器的现代化工厂，环境明亮整洁，忙忙碌碌在干活的是机器人，工人只需用手机照看管理一下，好像玩游戏。
他们生产的高侍无人值守机器人和高寻自主复合移动机器人，用于航空航天、医疗等领域。有一位领导在参观完之后说，这种能跑、能用手干活，又带大脑的复合型机器人，中国能自主研发并生产的企业不超过三家，一家在上海，一家在杭州，另一家便是它——广州里工实业。
里工厂房内机器人在忙碌
你以为它是横空出世的智造新秀？恰恰相反，这是一家有37年历史的家族企业，从小作坊起步，至今还有一些初中学历的老师傅。
七年前，因为招工难，里工不得不自研机器人以替代产线工人。后来看到中国整个制造业在产业工人上的巨大缺口，就开始生产机器人，卖给有同样需求的客户和同行。2020年疫情爆发后，里工开始基于钉钉进行全面的数字化改造，经过两年时间，打造出中国最先进的智能工厂。
里工的工厂24小时运转，周末无人化运作。制造过程全数字化，60%的设备联网，设备综合利用率高达90%，远高于制造业70%的平均利用率。产线工人不足100，一年生产价值1亿的设备。在这个过程中，机器人和数字化系统的软硬融合，起了关键作用。
里工CEO李卫铳感叹，从5个人的小作坊到219人的智能制造企业，里工花了37年，太慢了。但最近几年，他看到了加速成长的机会。
疫情和产线工人的巨大缺口，市场对机器人的需求很大。今年2月份还没结束，里工已签订了全年销售目标40%的合同。
基于钉钉，里工开发的数字化工具和高侍机器人让里工产能在2021年提升了35%，公司搬迁到一个更大的厂房，做好充分的准备，去挑战10亿的营收规模。
里工实业CEO李卫铳
在这几年的数字化过程中，里工更多是基于钉钉平台，自己开发软件去解决自己的问题，李卫铳发现，这些软件同样能解决很多客户和同行类似场景的痛点，于是打算放到钉钉体系中去销售。他希望在未来里工的营收中，软件能占到40%。
里工想从单纯的制造向软硬一体转型，钉钉的“云钉一体、低代码平台宜搭和应用商店”生态给它提供了可能性。这让我想起元宇宙第一股Roblox，开发者基于Roblox平台提供的引擎创建游戏向玩家收费，同时在开发游戏的过程中开发出了什么好的工具，也可以拿到Roblox的市场中去卖给其它开发者。
仔细研究里工数字化的思路、执行路径和对技术的运用，从中我看到了工业元宇宙的雏形，用户创建、交易的经济系统不止于游戏，在制造业同样适用。
自己创建
梳理里工的数字化过程，我发现它一直在自己创建，包括自研机器人，自己搭建数字化软件。
里工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1985年，李卫铳的父亲创立里工，当时做橡胶密封圈，用在啤酒罐装线上。中国加入WTO后，里工开始为世界500强生产零部件，后来也做整机设备。几十年下来，它既做零件，又做整机，既给别人代工，又有自研产品，产品线非常复杂。
如果要通俗形象地概括里工的业务，就是用数控机床把条块的金属加工成各种形状的产品。在数控机床启动前，需要把材料放到夹具上拧紧，再放到机床上，这个过程对放置精度的要求很高。以前放置的工作由师傅做，现在年轻人越来越不愿意干了。
机器人替代了工人
当里工想用无人值守机器人来取代工人时，首先也是购买制造业通用的四大家族机器人，但用起来很痛苦，因为它们通常用于大规模的批量生产，而里工是小批量、多款式、离散型的柔性生产，光物料编码就有2万个，还涉及20多种工艺。
里工不得不自己研发机器人。事实上，当里工几年后研发出高侍机器人，开始考虑将整个工厂数字化时，上述问题同样困扰着它。除此之外，里工还面临一个问题：虽然公司引进了不少高学历、出自大厂或者海归的技术人员，但还有一群50多岁初中毕业、跟着里工干了20多年的老师傅，“我们的数智化不能把他们抛下。”李卫铳说。
里工从2015年前后开始信息化建设，经营、财务、管理等环节陆陆续续都完成了，2020年疫情爆发之后，里工开始用钉钉将这些环节打通，基本实现了在线化运营。但最后还剩下一块硬骨头——产线的数字化，即所谓的制造执行MES。
里工使用某国际大厂的ERP系统，也曾考虑就用它的MES，但很快就发现，它仅支持电脑端，如果要开发一个手机端的应用，不光要几百万，而且每年还要向它的代理商交十几万的服务费。
里工决定自己开发MES，李卫铳想做一个适合离散制造、去中心化的MES系统。以报工流程为例，每台机器在生产什么，生产了多少量，良率是多少，并非由产线工人记录，因为他们不可能离开机器去电脑上输入，和大部分制造业的做法一样，里工也专门安排一些文员去产线录入数据，这是一种中心化的做法。
2015年第一次接触钉钉时，李卫铳就曾想能不能利用这个移动应用，让产线上的工人既能产生数据又能提升数据，但当时钉钉没有这样的工具。
2020年疫情让钉钉火了，里工重新启用钉钉，此时钉钉推出了低代码平台宜搭，供企业自己开发软件解决数字化中遇到的问题。
里工马上成立了一个数字中心，最初只有两三个人，李卫铳要求他们去数字化最贫瘠的一线生产车间。仅仅两周时间，这几个人用宜搭开发了报工流程，非常简单易学，50岁的老师傅也能轻松上手。然后是工作交接日志、品质记录、机床和机器人综合利用率、设备维保等，一个MES系统基本成形。
有了这个自建的MES系统，以前里工收到产线反馈后去刷新ERP系统，每8个小时才能刷新一次，而现在每天ERP差不多刷新200多次，效率显著提升。
而且里工还省了很多钱。如果按原计划采用国际大厂的MES系统，每年支付服务费不说，很多服务还需预付费，就像手机话费充值，如果余额不够，就不提供服务。而现在用钉钉和宜搭组合，大概只花了二三十万，而且可以不断迭代。
里工用钉钉宜搭自己开发的MES很容易上手
“这个系统在不断生长。”里工实业COO黄元园说，里工基于钉钉宜搭已经自建了43个应用。比如7S巡检，用于整理整顿、清洁清扫、素养安全、浪费等日常管理，类似中央巡视组的7S巡查队到现场用钉钉一扫，把问题马上传给相关区域负责人，评分排行等当下立即完成，非常快速，明显提高了精益管理的水平。
她最近感觉客户投诉多了一些，马上用宜搭做了一个小应用，技术部、品控部、客服部等跨部门快速解决问题。黄元园说，围绕制造业的人、机、料，可以用宜搭去搭出很多管理、维护、保养的应用。
“低代码宜搭的出现，让我们的需求有机会用自己搭的软件去实现。”李卫铳说，作为一家有37年历史的家族企业，有一些道路是弯弯曲曲走出来的，不可能把历史抹去，设一个全新的流程。无论MES、ERP还是其它系统，要适应中小企业的流程都很痛苦，部署改造的代价太高了，但现在用钉钉，自己就可以做出来。
“很重要的一点是，低代码的开发门槛并不高，我们有些同事也不是985、211的，但也能把自己的才华表现出来，每一个微小个体在宜搭上都有发光的机会。”李卫铳说。
钉钉宜搭激发了里工的创建热情，他们顺势开发了自己的APS先进排产系统。里工的订单非常零散，种类繁多，在接收订单时，要充分评估产能是否能支撑，因为对应的工序和工艺千差万别。以前做排产很烧脑，需要有非常多产业经验的人，现在通过APS软件，很快就能做出评估，怎么安排产能、什么时候出货。
APS能预测你会发生什么。“比如我们还没有干到五月份，但它可以告诉我们，按照我们目前收到的合同，到5月份忙不忙得过来，需要增加什么设备，需要解决什么问题。”李卫铳说：“它就是一种数字孪生的工具，用数学模型预测将要发生的事情，给我们真实世界提供一些指导。我们可以告诉客户，你的产品什么时候生产，什么时候发货。”
APS还把整个决策权前移了，达到了李卫铳追求的去中心化。以前排产出现问题，都要叫老板来开会，现在决策模型都在算法里，员工只要遵循公司基本原则，就可以自己拍板，就如华为将决策权交给能听到炮声的同事。
目前里工APS只基于电脑端，接下来要跟钉钉打通。
打造人工智能物联网
除了将全流程搬上钉钉，里工60%的生产设备也都联网接入了钉钉，这在离散型制造业中很罕见。大规模生产的制造业，比如汽车产业，IoT（物联网）比例从40%-80%不等，根据不同厂家情况不一样；而对于离散型制造，60%是一个非常高的水平，目前珠三角同类企业IoT比例不到40%。
里工打造了一个人工智能物联网，高侍机器人可以自动报工，申报自己在干什么活，干了多少件，有多少件是好的，多少件是废的，设备出了什么状况。里工现在让高侍机器人和工人同时报工，最终将形成一个算法，以后就只需高侍机器人报工，工人就不用报工了。
产线工人现在的主要职责是照顾高侍机器人，例如高侍机器人日常的点检，有没有异常，物料够不够，而一些移动机器人-高寻又负责服务不移动的机器人-高侍。这一切都大大提高了里工的OEE（设备综合使用效率），机器开起来不用停。李卫铳说，拿福建的一个客户来对比，它有2000号员工，但因为没有足够的人去操作机器，机器插了电源但没法生产，这是一种浪费。
移动机器人高寻服务不能移动的高侍机器人
除了自己的产线设备，里工生产出来的产品也是联网的。里工在每个产品内置4G卡，同时给客户提供三种可选方案：
第一，用4G卡通过钉钉将机器实时连到网上，把数据传输到阿里云，里工随时提供实时的帮助和系统的备份；
第二，在一些信号不好的地方，客户可通过自己的局域网将数据传输到阿里云或者汇总到自己的局域网。
第三，在一些敏感行业，或生产数据涉及行业机密，客户可以选择设备完全不连外网，数据只在内部局域网使用，当设备发生故障，只需用一台电脑一端连接局域网一端连接外网，里工便可通过钉钉远程操控设备。通过钉钉，里工打通了人机料，上下游，打造了一个真正的人工智能物联网。
现在里工一线员工的流失率非常低。以前工人要把零件放进机床，然后拧紧夹具让设备加工，手弄得很脏，喝水时把水壶都摸成了黑色，现在他们的手比用键盘的还干净，因为已经不直接操作生产设备了，脏活累活交给高侍机器人，他们可以干一些更高级的活。
基于钉钉开发的应用简单好用，让里工这波数字化浪潮不至于抛弃那些年纪大的一线老员工。有一位老工人快到60岁退休的年龄，三年前从传统的钳工岗位转去操作机器人，适应得很好。一些已经超过50岁的师傅，原先眼睛特别好，手特别快，随着年纪越来越大，技能下降，工资收入也会跟着下降，现在转型去操控机器人，就不用担心工资下降。
另外，以前做精益加工尤其机械零部件，男孩子比较多，用机器人之后，女孩的比例大大提高。生产一线以前男女比例是8:1，一年时间降到了4:1，在制造业是一个比较平衡的状态。李卫铳说，他相信男女比例还会下降。
数字化之后，更多女生上产线
“无论看工厂的环境、同事的心情，还是公司的营收，我们都觉得这个方法应该是走对了。”李卫铳说，所有的转型升级，如果没有考虑到公司的环境变化、员工的成长空间，那一定不是好的转型。
从卖硬件到卖软件
最近里工有一个想法，就是把自己在数字化过程中开发出来的软件，包括MES和APS，将它们封装标准化，推送给客户。
“客户的体量虽是我们的几十倍、上百倍甚至上千倍，比如航天、医疗领域的上市龙头，因为它们对里工产品的复购率很高，我们对它们的需求非常清晰，对它们的痛点也有很深的感知。”黄元园说，如果把里工开发的软件推给它们，它们马上就能用起来。
里工生产的机器人是自己全栈研发，从底层到数据运算、模型的建立到操作系统，每一行代码都是里工自己写出来的。李卫铳希望，未来里工的营收中有40%来自软件。
里工有一些技术在制造业非常领先，比如XAI。机器人的主要功能是把工件放入数控机床，然后操控数控机床生产。放进机床的工件五花八门，各式各样，今天做摩托车配件，后天做医疗器械，可能每天都不一样，哪怕同一个客户的SKU或者半成品，样子也都千奇百怪，里工在机器人上安装一个摄像头，把机器人工作的过程拍下来，把资料通过云端回传给里工，里工给它建模，用数据训练机器，提高机器的生产效率和生产的准确度，大大减少人工干预。
里工想把高侍机器人的XAI软件打包在钉钉上销售
黄元园透露，里工拥有XAI相关的拍照技术专利。客户无需提供过多的样本，只需要提供一些简单的照片，里工就能帮助他们把模型建好。
李卫铳解释，客户不必担心暴露产品信息，目前机器视觉的算法对于精益制造来说，并非精确到微米、毫米这种级别，它只能判断这是一个咖啡杯，还是一个汤碗，或者判断它拿咖啡杯装汤是错的，只能到这个层面，而且掌握咖啡杯和碗的形状也没有掌握它的要点。
里工计划将XAI作为订阅服务，放进钉钉的应用商店，每个月收几百块钱。客户有需要的时候，机器人的屏幕就会弹出二维码，用支付宝扫码支付，马上就可以使用。“我们想打通这个环节，因为支付宝做2B业务也比较好。”李卫铳说。
做精益制造三十几年，里工深知制造有哪些难点，如何用技术来克服，而国外缺乏类似的场景。李卫铳认为，里工数字化的经验尤其跟钉钉的合作，可以推广给所有中小企业，特别是制造业，让它们体验到“里工机器人+阿里云+钉钉+宜搭”的一系列好处。
3月22日，钉钉在2022生态大会上提出，钉钉只做基础能力平台，保持协同办公和应用开发平台的定位不变，继续战略投入做文档、音视频、项目、会议等基础产品，其他的都交给生态做，包括行业应用，人财物产供销研等场景的专业应用，并将硬件全面生态化。
这个战略对于转型卖软件的里工，是一个很好的机遇。如果把钉钉比做一个企业元宇宙，提供企业运转所需的基础设施，包括云、软件开发工具、经济系统，而里工通过运用AI、数字孪生、远程控制、IoT等技术，完全可以再造一个小而美的工业元宇宙。
